那是和晓相遇时的、一个月前的事了。
我回到了父亲的茶屋。放下手中的行李，站在前不久重新上过清漆的邮箱前，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。
茶屋的名字是“人间居”，是个装修古朴的安静的好地方。
我依照父亲的嘱咐从邮箱里取出重要的信件，拆开信封后却愣住了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可爱的妖怪女孩的照片，接着就是信件的标题“寄住委托”。
在我看到这封信之前，父亲就已经擅自写了回复，于情于理这样都是不恰当的，更何况我连事前通知都没有收到，要我临时准备起来也…
就在我纠结的时候，身后传来了拖箱的轮子在石子路上颠簸的嗒嗒声。
我快速地转身，与那个孩子四目相接。
略凉的风从我们之间吹过，牵动我们的衣角。
这是故事的开始。
…
我跟女孩都各自沉默了一瞬，在她开口之前，我及时检查起手中捏着的相片。
草绿色长发，羊角，淡紫色的眼睛，没错。顺手将照片翻面，确认了她的名字，“晓”。
“店长殿…？”女孩淡粉色的嘴唇轻轻咬了咬，试探性地抬着眼问道。
“啊？是晓吗？”我弓着上身，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，可晓却不知为何像被吓到一样打了个激灵。
“晓哪里做错了吗？对不起…”女孩匆匆地向我低头，突然就道起了歉。
我没注意到文化差异，条件反射地用“啊？”回应在她看来是很粗鲁的，引起误会是考虑不足的我的责任。为了防止从最开始就多出不必要的距离感，我赶忙上前朝晓伸出了手。
“怎么会，只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。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了，放开些也没问题。”在女孩确认我并没有发怒，重新抬着脑袋看我后，我大方地进行了自我介绍，“我叫马昂，是个能聊的大哥哥。”
晓的陌生感最终被我的亲切泡软，她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，探出小小的手掌，放在了我的手心里。又柔软又温暖的小手。
“晓，今天开始麻烦了。”
捏着她的手，行了一个不标准的握手礼后，我主动帮她把她的小拖箱带到茶屋的门前。
晓到来的时机的确有些微妙，我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打开大门，未免有些尴尬。
轻轻咳嗽一声，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信放到我的行李上，空出手开门的同时聊起了晓的事情。我得知晓的家长和父亲有过长期来往，他们想让晓接触人类社会，我家就成了最好的据点。
这么小的孩子…真的没问题吗？
推开茶屋的门的同时，我回过头看了晓一眼，她正拿鞋尖往石头缝里钻出的小草上蹭，她的动作很轻，与其说是在蹂躏植物倒不如认为是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与它互动。
把晓的拖箱提过门槛后，我让她先进去随意找个地方坐下，我会帮她清理个能休息的房间。当然，我自己的行李也要放回卧房去。
在听完我的说明后，晓当着我的面做了很蠢的事。她倒没有踩上那对她来说有些高的门槛，可是…
越过门槛之后她直接双膝跪地坐在了印有“欢迎光临”字样的地垫上。
真的是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了！好随意！
那明明是为了防止店里没人时下雨弄脏才收进去的，根本没有干净到能够**脆地当做坐垫的程度，更何况有防滑作用的粗糙表面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能够消受的！
感受到不适之后，晓皱起了细细的眉毛，歪着脑袋向我投来委屈的眼神。就算只用闻的我都能感觉到她对我家的经济状况误会大了。
就算玄关的屏风挡住了后面的椅子也请稍微往里面走走再坐下！
我快速带上行李跨过门槛，走到晓的身边向她解释她把用来踏脚的垫子当成了蒲团。
这回晓脸上浮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，她微微张着嘴，没有急着从地垫上起身，反倒抬着脸向我投来了一下就能读懂的视线——“用垫子来踏脚，好奢侈”。
我明白为什么晓的父母希望让她体验人类的生活了，真是辛苦的家长啊…各种意义上。
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，晓的父母没理由让她一个人到我这来，就算暂时抽不开身至少也该委派他人将她送到我手上才对，他们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晓的安全吗？
我一面伸手拉起地垫上的晓，一面开口问她：“你的爸爸妈妈呢？”
晓借着我的力站起了身子，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，就像听见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一样，先是用眼神确认我是否真的想知道答案，然后才慢慢开口：“就在这里。”
“……”这种爆炸性的回答让我的脸从印堂一路黑到了颧骨，即是说黑到冒烟也不为过。
对啊，晓是妖怪来着。是妖怪来着啊！
“……”我的背脊一阵发凉，脑子里疯狂回忆着自己刚刚有没有对晓做过无礼的事情。
“妈妈说第一次见面的人问了这个问题就这样回答他。”在我说不出话的时候，晓认真地捏着小拳头向我解释，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对我的心脏造成了多大的伤害。
到头来父母是用这种不靠谱的方式保障晓的安全的吗！这只会对胆子小到…不，这真是个很智慧的策略。我长长地舒了口气，不着痕迹地用指肚刮掉后颈的冷汗，并且好心地告诉晓后面的解释是没必要对陌生人补充的。
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然后便呆呆地看着我，似乎是要等我的进一步指示。
这孩子乖过头了让人没法把她一个人放在那里不管啊！她一定会原地等到你忙完回来都不挪窝的呀！
“带了书吗？我给你泡点东西喝，等我忙完再商量之后的事。”我一面关上茶屋的门一面对晓说。
“收拾房间，晓可以帮忙！”晓一直都有在仔细地听我跟她讲过的话，更是留意琢磨了我话中隐藏的意思，在这方面她的表现着实让我感到惊喜。虽然在常识方面还很笨拙，但却意外地是个体贴的孩子。
硬要说我们有什么还需要磨合的地方，大概也就只是语言沟通了。晓的中文咬字还算清楚，不过语法显然没有跟上，虽然大部分时候不影响理解，但表达上的差异大概还是会给我们的交流添上一些麻烦。以后的相处一定能够消除这个问题，我对将来的生活相当期待。
不过，我又意识到一个问题。晓的衣服并不方便工作。她穿着像是袍子一样的服装，袖口十分宽大，虽然活动起来很方便，但很容易就会沾上灰尘或水渍，此外，在冬季穿着这样的衣服让我担心会在刮风的时候让冷气漏进去。跟过于宽松的袖口相对应，束腰的部分太紧了，那样可能会在弯腰时勒得难受。下身的裙摆和宽松的袖口一个道理，太容易弄脏。那样漂亮的衣服不应该轻易地穿来做脏活。
晓让我不要担心那种事，而她的自信也是有根据的。
在灰尘漫天的空闲客室变得一尘不染，我的腰和鼻子都痛苦不堪之后，晓依旧和原来一样干净。她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汗水，灰尘显然与她无缘。
如果这是妖怪的特质，还真是相当方便。
之后，作为帮忙打扫房间的奖励，我泡了海棠干果给晓。她说自己喜欢酸味带甜的东西，虽然我这里主打的是甘苦，但也并不是没有合她口味的饮品。
明明只是喝了一杯花不了多少工夫就能弄好的饮料，晓却像成为了最幸福的人一样眯起眼睛，整个软在了起居室的实木沙发里。她的小耳朵也有节奏地扇动着，相当可爱。
“谢谢，店长殿。”叼着杯沿的小口松了开来，晓紫石英般的眼眸中流露出温柔的光华，轻轻地以恰到好处的音量向我表达谢意。
……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时的晓跟现在肆无忌惮地戏弄我的她真的是两个物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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